三改火

长佩id三改火

文豪野犬AU·旧闻钞(10-12)

第一辑完结撒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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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十、

  准确地说,那是一座钢筋混凝土铸成的悬地空洞。

  “北平中心竟还有如此大的地下空洞。”梁实秋落了地,趔趄一瞬,“老天,这是斗兽场?”

  脚下是四尺多宽的钢铁行道,盘绕在洞壁上,蜿蜒至深渊之中,一眼难见其源。他冲对面吼了一声,刚想掐表听回声,鲁迅在后边道:“别白干了,目测直径三百米左右。怎么啊,想飞过去?”

  “可去您的吧——”梁实秋靠在铁栏杆边找表,没怎么理会他,冷不防被什么东西抓住领口,差点从栏杆外翻出去。他吃了一惊,拿脚抵住栏杆底,向下看过去。

  什么都没有。

  “背后!”

  梁实秋回过头,黑影蓦地笼上来,那人结结实实挥上来一拳,他滚身避到了走道内侧。不对,那分明不是人,周身一团黑气,连五官都模糊作一团。但那一拳头,分明是实实在在的。

  他起身贴到后壁上,眼见着从暗处又涌出了十数个影子似的的人。

  “这是异能力‘战声’,你看到的都是傀儡。”鲁迅靠在一旁道,“是特务科武斗派老大的异能。你逐个打散就没事了。”

  他说得好轻巧。

  “那您就不能复制一批,让他们互殴吗......”

  话音未落,一个傀儡已闯了过来。梁实秋翻身躲过,拔出枪来,倒握着枪管,向它脑门处就是一挥,却扑了空。他眼皮一跳,只喘息间,身后又上来一个。

  那些傀儡周身皆是虚无,任凭利器挥砍,也不能伤减分毫,这真是麻烦事。

  他劈手打过去,那傀儡散作一团烟雾,又于不远处结作人形,张开了血肉牵连着森白利齿的血盆大口,狼虎般伏踞于地,下一瞬便朝他扑去。

  “嚯,真吃人啊。”他低声贫了句。

  身后还有傀儡涌过来,他只一顾,跃起身来,踩过临着深渊的半寸栏杆,仰身翻过一个筋斗,着着身后几个傀儡的爪牙一腿扫去,将其打散作凝尘飞灰。恰是好时机,他只一挥臂,那尘灰作长波一般护绕周身,再漾及开去,化作字咒本形,余下的数个傀儡顿时被震得退避三舍。

  他堪堪落地,才纳闷着自己是如何灭那玩意的,瞟见了周身暗金拥覆,明明灭灭,那不是华盖又是什么。

  不对,那位先生飞哪去了......

  梁实秋知道鲁迅身手差,刚受了重伤,怕是异能发动不得。不过他心思挺多,大概也不会吃亏。

  傀儡又集作一团,向后退一步,它们就逼来一步,实在叫人无可奈何。他也无心顾及他人安危,刚思忖起如何脱身,就听身后栏杆上边有人冷不丁道:“看来要启动备案了。”

  敢情他卖命的时候,这位在旁边看戏。

  “目标改为夺取‘书’。”鲁迅坐在栏杆上,狠狠一锤栏杆,那群傀儡声控似地望了过去,“下到底部,应是有转机。那就,祝你在我死之前先行一步吧。”

  他身子向后仰,一下翻落出栏杆,那群傀儡不知怎的,前赴后继地跟着扑了下去。

  梁实秋一声“去您大爷”噎在嗓子口,冲过去一瞧,那黧黑的渊穴便将目光吞噬殆尽。周身的华盖散了,这要么是鲁迅将它拿走了,要么......

  梁实秋拔腿就跑。

  他可不想在鲁迅粉身碎骨之前先行一步,那当真是太冤枉了。跑起来时动作有些大,肩上的枪伤又撕开了,他开始后悔没让那冒牌医生帮忙处理一番。

  脚下铁板连成的栈道挂在洞壁上,一路向下攀缘,坡度时大时小,恨不得走两步就要栽一个跟头。梁实秋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黑暗是浑浊而有分量的,粘稠地附着在破铜烂铁上,也附着在他皮肉上。

  以至于眼前忽而现出半点光时,他下意识拔出枪。

  那不是灯,倒像烛火,伶仃地悬在一处悬道拐角。梁实秋走近几步,猛地看见那明暗交错间,有一个人挂在那岩壁上。他差点将扳机扣下去,定睛一瞧,忽觉得衣衫褴褛的这位挂壁有点眼熟。

  那人幽幽地抬起手挥了挥:“哈喽,梁同学。”

  “闻兄......呃,前辈!”

  闻一多在这挂了半个多钟头,快要睡过去了。今天这衬衫的材质还真不错,那匕首只挑了些衣领边角,钉在壁上,居然到现在还没撕裂开,他就怡然自得地挂着。

  梁实秋个子不矮,勉强踮着脚尖,替他将那匕首抽了出来。闻一多应声砸地,道了声谢谢,立即体面地站了起来。他肩头映了点红,应只是擦伤。

  梁实秋瞧见那匕首柄上边刻着“岳焕”二字,大概是物主名字。这钉人钉得,如此无害又具有威慑力,出手的那位也是个奇才。

  “好歹留了我一条命在。”闻一多一边揉肩一边道,“在昆明的时候,那家伙喝茶老赊账,都我帮着还上的。呵,也算有点良心。”

  “您认识特务科的人?”

  “这话说的。”他一眯眼,“同学,你父亲就是特务科的前干事吧。”

  没错,梁实秋心道,还是被自己的后辈暗杀的。

  “拉我一把。老胡他们和我走散了,咱们先下去,说不定能碰到。下面就是特务科的总部,如果‘书’存在的话,应该就在他们手里,得毁了它。“

  闻一多将眼镜拿出来,朝镜片哈了两口气。梁实秋从善如流地扶了他一把。那点红烛栖到了他肩头,又明亮了些许。闻一多一抬手,梁实秋便将匕首扔给了他,两人贴着石壁绕过拐角,未见什么异常,才放心地向前。

  “在你看不见的地方,到处都是傀儡。”闻一多道,“它们凭声音和血气攻击,伏在暗处,极其畏光。我的异能是‘红烛’,能控制星火,正好对付他们。”

  “说得对。”梁实秋点头,“对了,鲁迅......”

  “这些傀儡也能化作你我的模样。”闻一多将匕首转了一圈,“陈源他多高?”

  “一......一米六九......”

  “啊,你是真的。”

  “这异能者是谁?”周围太安静,梁实秋忍不住压低了声音,“听说好像是特务科的头。”

  “你不知道吗?”闻一多戴上眼镜,“郭沫若啊。”

  十一、

  梁实秋一怔,打了个响指。

 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。

  “不可能啊。”他一顿,继续加快步子,“就我到北平的那夜里,头一个找麻烦的就是那郭沫若。那会儿我还是异能黑户,趁他不备,把他扔进一个雅舍里了。”

  “那是傀儡哦,年轻人。”闻一多打了个哈哈,“上次他还变了个你老师,别说,真像。但是他不知道陈源身高一米六九。”

  “照这么说的话......”

  在北平,任何人都可能是食人的傀儡魇魔。

  “异能特务科横行至今的原因之一,是一个强大的领导者。但那是在鲁迅来之前——”

  梁实秋只觉得脚下一颤,周遭细小石隙间荡出各色回响。闻一多刚喊了句“不妙啊”,那世界天翻地覆般倒了个个儿,铁桥道成了天花板,眩晕与反方向的引力簇拥而来,灰尘石块与他一齐朝下坠去。

  千钧一发,挂栏杆边的闻一多勾住了他的脚脖子。

  有脚步声从头顶上传来。那人走一步,闻一多的手就紧一紧,倒挂金钟的梁实秋就抖一抖。浑身血液都冲到脑门儿上,他呼吸都困难,勉强抬着上身,循着声看去。

  又是异能特务科的。

  “一个颠倒沉沦的世界啊。”郁达夫在栏杆底边蹲下,将打火机拿出来,冲着闻一多一照,自顾自点了支烟,吐出口烟圈儿。闻一多这会儿居然还笑了一声,梁实秋实在佩服他的承受力。

  “不过现在,只有你我这样觉得——哦,下面还挂着一位。”郁达夫夹了烟,歪着头一笑,“在我解除异能之前,你们的世界会一直颠倒——除非你们杀了我。但我只要一脚,你们就下去了。看看谁先死吧。”

  “冷静,少年。”闻一多道,“当年你也欠我茶钱。”

  梁实秋拼了命地伸手去够闻一多。他极其后悔今天穿了过脚踝的皮靴,因为雅舍只有在皮肤接触时才能发动,而闻一多好巧不巧地抓到了他的靴颈儿,要不是那金属扣牢靠,他现在已经掉下去了。

  “我可不记得......”郁达夫站起身来,对着他的手一脚踩下去,就听身后有人道:“沈从文最近升干事职了,这位先生,你混得如何?”

  那声音挺熟悉,精准爆雷的风格更熟悉。

  郁达夫的瞳孔猛地放大。鲁迅站在不远处,浑身是伤,匿在暗中,郁达夫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貌。他反手召出异能,字咒席卷空间上下,明耀作炬火,霎时成了唯一的光。

  郁达夫刚要反击,只觉脖颈处一凉。低头看去,见是一根小剂量麻醉针,打在右侧静脉处。他一句无耻未骂出口,顿时眩晕起来。

  长光过处,猎猎风动,天地反转,继而归于死寂。

  梁实秋平生第一次觉得,被重重拍在地上是很幸福的。他仰面呼了口气,见闻一多把鲁迅拉了上来,心道闻前辈就是前辈,靠谱又善良,还有空关心别人。

  “梁同学,你背小先生。”闻一多回身道,“快点下去,他们察觉了。”

  什么,还要背他啊。

  梁实秋不情不愿地拎着鲁迅的肩膀,把他架起来。他分量不重,在背上也碍不了事,就是那一身血全蹭梁实秋衣服上了。梁实秋赶着跑,随口道:“佩服您,怎么搞成这德行的。用异能不香吗?”

  “要是复制了沉沦,那家伙就会知道我来了。”

  鲁迅将手挂在他身前,大概是觉得累了,便曲臂虚环住他脖颈。他手臂上像有生铁,贴在皮肤上如同冬雪般冷硬,梁实秋低头看去,见他微裂袖口见露出了半截铁护腕,像烙进了骨肉里。

  “您又不是练家子,戴这玩意作甚?”梁实秋记得胡适也送过自己一副铁护腕,权当是收徒礼。他嫌弃那铁疙瘩累赘,就没怎么用过。

  “你父亲不是希望你在学院里混着吗。”鲁迅低声咳嗽几下,“怎么把你送去胡适那练上了?”

  他总能找到别人的软肋,以回护周全。梁实秋索性不理会他,抓他腿弯伤口的手用了些力道,鲁迅只闷哼一声,一下勒住他的脖子。两人僵持许久,梁实秋从嗓子眼里憋出几个字:“还说比我大,您——三岁吧。”

  “彼此彼此。”鲁迅道,“本来还能自己跑几步的,你这掐得好,之后就一直背着我吧。”

  闻一多的星火愈发明亮,洞底的景象也清晰起来。那是几座拔节而起的高楼,甚至比景山高上许多,像是从地表下陷至泥泞深处的,让梁实秋恍然想起波士顿中心的组合总部。

  政府不可告人的......地下世界吗?

  “小先生,受伤别用异能力了。”闻一多回头道,“到底之后,只要再迈半步,警报就会触发。你们先走,去东区二十七楼,‘书’大概在那。我数到三,你们就走。”

  鲁迅踢了梁实秋一脚,跳落到地上,拿出腰间别着的一卷止血绷带,在腿上伤口处匆忙包扎起来。待闻一多数到三,他一把拽住梁实秋,奋力向东奔去。

  暗色都被甩到背后、碾于足下。天间星火和着尖锐的警报声一并砸落,灿赤的是闻一多“红烛”落在地后燃起的烈火,拂掠过的是高楼边角处藏匿的警报灯光。

  后面有人追来,梁实秋反手就是两枪。恰是回身之时,一簇火光正朝他身侧坠来。他还未来得及反应,领子就被什么东西揪住,向后拖拽几米,整个人又被甩在地上,一口甜腥涌到嗓子眼。

  他咬着牙滚身爬起,边追边冲跑在前面的那位先生吼:“不是叫您别用异能吗?惜命点儿行不?”

  鲁迅忽地放慢了步子。

  梁实秋还以为人家是好心等他追上来,加快步子赶了赶,又绝望地刹住脚。前面已围起了一堵人墙——不对,那不是人,是傀儡。他向身后一看,就见郁达夫拿细胳膊扛着一杆大厄尼步枪,带着群人,不紧不慢地围了上来。

  “嘿,小梁公子。”郭沫若扯了扯手套,从暗处转出来,“好久不见。”

  十二、

  “是想要‘书’吗......我们的首席先生最近离开了北平,等他回来,你们可以面谈。”

  鲁迅蹩起眉,低声道:“那个人都算到了。”

  “还是谈点别的吧。”郭沫若道,“把萧红交给我,首席需要这样的异能者。听说鲁迅在北平,如果能抓到他就更好。按我说的做,我立刻就让你,和你的......”

  他看向了鲁迅,挑眉道:“这是哪位?”

  看来是没见过鲁迅。刚才郁达夫晕得仓促,也没看清鲁迅的脸孔。这下倒好办。

  梁实秋默默地道:“我下属。”

  “出息,不愧是梁先生家的。”郭沫若笑起来,“我不难为孩子,我也知道萧红在你的雅舍里。把小丫头请出来,交给我,你们可以立刻原路退回。”

  额头渗出些冷汗珠子来,梁实秋愣是没抬手抹掉。他正斟酌着开口,身后鲁迅嘭地跌撞到他肩背上。少年身形本就单薄,他差点向前冲一步,暗地里拉了鲁迅一把,就听他附在耳边道:“拿枪进雅舍,带萧红出来。告诉她郭沫若弄死了她哥,剩下的别管。”

  梁实秋会意,又小声道:“您真没事?”

  这人本就是重伤,刚才还强撑着跑、用异能,要是这会倒了,他梁实秋可就要负重六十来公斤逃命了。

  鲁迅抵着他大动脉,咬牙切齿道:“快去。”

  梁实秋将他架起来,护到巷道旁墙头边,让鲁迅挨着水泥墙躺靠下来,装死装得明明白白。他蹲下身,抹去对面这位先生下颔的血迹,回身对郭沫若忽悠道:“我要进雅舍,才能把丫头带出来。喏,这是人质。”

  鲁迅的意思,他能猜出七八分。

  雅舍里没有时间概念,萧红觉得在这里坐了一刻钟,或许是一天,甚至可能是一年。周围寂然,她抱膝缩着,也不觉得无所适从,只是恐惧罢了。以至于脚步声出现时,地面如忽然生出针芒般,扎得她跳将起来。

  那不是鲁迅,是爱逗趣儿的那位,略年少一些,但比她长五六岁。她多少有些失望,寒意从脚后跟漫爬上血脉,她听见自己战栗的声音,问着:“你是来救我的吗?”

  “我带你出去。”梁实秋在她面前半蹲下,明媚地一笑,“那个杀你哥的人在等你。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。”

  “我要怎么办?”

  梁实秋从腰间抽出转轮手枪,递给她,指了指弹夹和扳机处。萧红迟疑一瞬,伸手接过来,利落地别在了棉袍后襟里边。

  “明白了。”

  雅舍之外的氧化世界中,响指语音还未散,咒结便再卷起,两人落了地。郭沫若饶有兴致地鼓了三下掌,梁实秋没来理会他,走到墙头,把鲁迅扛起来,道:“让我们先走,不然咱能以无数种可能的方式同归于尽。”

  郭沫若挥手,后边让开一条细缝。郁达夫很是不爽地把枪口砸在地上,看着他们挤过去,从兜里摸处一打钞票,丢给梁实秋:“要闻一多还活着,就替我还他茶钱。”

  梁实秋拿了钱,就拖着鲁迅一路跑出去。郁达夫还没弄明白这人是如何做到扛着一个人健步如飞的,就见那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姑娘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手枪。

  没人反应过来,就见她干脆地上膛,将枪举起,对着自己的额头就是一梭子。

  金属落地时,只是清脆一响。

  “听到枪声了。”鲁迅睁开眼,两人暂停一下,回身望去,就见那生死场结界升腾而起,如同有生命一样,将那伙人尽数困住。在宿主完成自愈前,那种异能力会不停吞噬结界内的生命体,这正是其可怕之处。

  “我可不知道枪打脑瓢儿的感觉怎么样。”梁实秋垂眼道,“应该......很疼吧。”

  “那爷爷就让你试试!”

  梁实秋循声看去,就看到一个扛着长管步枪的小黑点在不停挪过来,定睛一看——郁达夫是也。

  这个家伙倒机灵,跑出来了。

  估摸着快进入射程了,梁实秋认命地将某人背上,向东区大楼去。门口有门禁,他刚想砸了那玩意,就听显示器发出“滴”一声——他的视网膜扫描通关了。

  老爷子保佑。

  他冲进电梯,眼看着那金属门关得严丝合缝,但听一发子弹徒劳地磕在了外门上。

  梁实秋松下劲来,按下“27”的按键,将鲁迅放下,自己也坐在一旁,道:“我现在回答您那问题。我家老爷子说,世道艰辛,应万变者生。就在这时候,我身手好,会拿枪,能护自己周全,顺便护别人周全。”

  “主要是因为你没有战斗型异能力吧。”鲁迅一针见血,“这个世界不太公平。”

  ......啧。

  齿轮生涩地摩擦着,昭示电梯在艰难运行。梁实秋没有余力反驳鲁迅,也没心思注意四周,只是阖上眼,长长吁了口气。鲁迅在重上止血绷带,撑着他的肩,站身起来,道:“快到了。”

  只听指示铃响起,金属门才打开一半,两人就冲了出去。风迎面灌来,梁实秋心道不对劲,朝四周一望——这压根不是保险贮藏区,这分明是顶楼。

  “电梯被人动过手脚了。”鲁迅道,“我们下去——”

  眼前一团浓稠黯黑间,一声轻擦尖锐地划开。梁实秋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,倒退一步,就见一人从暗处走出,持枪正指他们二人。

  那是胡适。

  “老师?”梁实秋一怔,喉头仿佛被滚烫的针扎过般,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。鲁迅冷笑一声,将备用手枪塞在他腰间,淡然道:“果然是背叛过青年党的人。背叛新月社,也不足为奇。”

  背叛,他说......胡适背叛了新月社?

  “胡先生让我来北平,明面上是让我协助防止危险异能者落入异能特务科,顺便摧毁‘书’。其实,你是在暗中为特务科的那位首席抓捕危险异能者,促成暗杀。”鲁迅道,“今天的目标,其实是我们这几个榜上留名的吧。”

  梁实秋感到后腰一凉,反手摸到了一把备用手枪,那意思明确的不行:趁这会儿崩了胡适。

  某些事物崩坍了,余音回应着:那是他的老师。胡适当年庇护他离开北平,如今新月社收容他,他活到现在,全部身家性命拜胡适所赐。

  就连现在这一枪,也同样拜他所赐。

  梁实秋眼见那子弹穿过胡适的胸膛,创口处却涌出黑气,刹那间复原。他的手僵直在空中,就见“傀儡”胡适举起枪,猛地扣下扳机,那一梭子弹擦着梁实秋的脸颊过去,在身后金属门上冲撞出一个弹坑。

  “大多数人不知道,郭沫若如果要用傀儡复制一个人,就必须得到这人的应允和信物。”鲁迅咳嗽一声,“他不会让胡适亲自来。”

  “小先生,如果你乐意跟我留在特务科,那么我不胜荣幸。但有件事,我必须告诉你。”胡适笑道,“情报是错误的。这里不是特务科的总部,‘书’也不在北平。如果你现在回绝我,那么......”

  他一顿,扯开领口,露出一截闪烁的按键。

  “我不介意这地下的所有人为你殉葬。”

  胡适许久前就认识鲁迅。或者说,当时在场的两个少年中,应当叫他一声老师的,不只是梁实秋。他明了鲁迅浑身血污中磨出的狠戾冷锐,更明了他的柔软慈悲。

  他闭上眼,嗅到了死水中的风。

  “是要用异能吗。”胡适道,“重伤下使用狂人日记,你会死的。”

  鲁迅敛眉,翻掌压出异能。梁实秋吃了一惊,伸手要拽他进雅舍,被他甩手劈倒,拖到身侧。他极为戒备地矮下身,托抱起那少年,抬眼冷声道:“平生最不怕死。”

  梁实秋的异能在此时用不上。雅舍解除后,人会回到原处。如果胡适已经爆破了地下空洞,那他们一回来就会被废墟压成肉泥,生机更为渺茫,算不上死得其所。

 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翻腾起来,抓紧梁实秋,轻声道:“异能力,围城。”

  胡适的表情不明朗起来。

  他看向鲁迅,似乎轻叹了一声,按下爆破按钮。

  爆裂的轰鸣响彻须臾。

  【旧闻钞第一辑 终】

  

  续 十三、

  “梁实秋,跟我回上海。”

  梁实秋踏过一具断作两截的尸骨,听到这话时,不由得一愣。他颇有些嫌恶地拎着衣摆,不让大衣摆蹭到巷道横流的血污,俯身从那尸体红肉间白骨的腰际摸出把枪。

  “我才不想被南方蚊子咬成包儿呢。”他抹去颊边的血迹,笑道,“上次多亏您出手,新月社只丢了胡适。现在看来,北平是要成我们与特务科的战场了。也好,您与陈先生快些走,我让放行。”

  他走不脱了,和新月社到死都得绑在一起。

  鲁迅没有回应。梁实秋回身,看见鲁迅拎了两盆炸酱面,朝他扬扬。他不晓得这位先生从哪打听来他好这口,但闻着那融融的麦香,着实心窝子暖和。

  他伸手接过来,两人挑了处没死人的地儿坐下,找麻酱拌上。鲁迅将葱一根根挑出来,看了梁实秋一眼,道:“弄不好下次见面,就是兵戎相见了。”

  梁实秋含含糊糊地道:“行,那我吃完就先把您打残了,把您和陈先生一块拖去上海。”

  “还有,你上次问我的问题。”鲁迅扯开袖口,露出半截铁护腕,“胡适在青年党时是我的老师,他......”

  “我明白。”

  他是明白了。这是一个生铁般的世间,唯有以生铁般的冷硬,方能与之相抗衡。盛大的炙热能让生铁燃烧出万点花火来,好讨些荣光与温软。

  “哟,快到春天了。”他道,“走吧。”

  鲁迅回到宝钞胡同时,看到一大一小正在逗猫。他强忍着想要和陈独秀论道的冲动,进屋去倒茶,忽见桌旁放了封未拆的信。邮戳是旧截的,信封下边写了句抱怨的话,日文笔角依旧好看,大约是为什么北平通讯依旧那么麻烦云云。

  “谁啊?”陈独秀探进半个身子。

  “太宰。”鲁迅抖开信纸,“嘛,他还没死啊。真是愁坏我了。”

  接下来,要看他们的了。

  

  胡适本是要找郭沫若吃炸酱面的,但看到了鲁迅进那家店,就改吃豆腐脑了。郭沫若对他很戒备,毕竟他自己也说了——“你也不知道,我是来帮你的,还是来弄死你的。”

  还好,梁实秋那小子近日风生水起的。

  “胡适,你的信。”郁达夫将那信封扔得跟杀气一样,被沈从文半道截住,递给胡适。胡适看了信封一眼,略皱起眉,道:“坂口几百年没来信了吧。”

  “是啊。”郁达夫道,“你自个看去,他那字小得,我要用放大镜。”

  胡适一看,觉得他讲得没错。那信写得仓促,先是说了日本国的各类异能者被暗杀,渲染得颇为啰嗦,有意无意地对中国的异能特务科指手画脚一番。安吾的信,重点大都在最后一行,他边直接看了下去。

  他说,那本‘书’在......

  横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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